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，卢沟桥畔，长辛店大营。rn 朝廷有诏，令河西军移驻成寿寺，此寺距离京南永定门十三里。是日巳时，武威军向成寿寺开进，黑熊、鹰头、狼狗、贺兰山、朔方、中卫六军陆续拔营启程，至京南为止。rn 大军下营后，照例索要粮草。rn 成寿寺有镇将一员，昌平王师一千，是为军事重地，是天安门南面屏障。rn 河西军客境麟州的时候，巡抚练国事都给了粮草，按说朝廷当然也不能一毛不拔。但顺天府的处置官员却驳回了河西军的正当要求，理由是根据朝廷规定，驻军三日方有粮饷。rn 再过三天，河西七军就该断粮了，还等个锤子啊！rn 不等李师道上前交涉，高夫麒和王进这些军头就发火了。rn 于是乎，高夫麒率兵抄略成寿寺、宋家庄、大红门、肖家村，王进大掠十里河、周家庄、十八里店、仙福宫、南海子，这一带住了不少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财阀富商，凉人不管。rn 仙福宫始建于嘉靖十五年，是世宗的一处道场，被士兵洗劫，连炼丹炉都被搬了。南海子作为富商聚集地，跟长安五陵的情况很像，也被河西军光顾，奸淫掳掠，大行剽夺。rn 李师道劝说无效，索性率军投入。拉猪牵羊，敲诈商贾，勒索财货，杀人害命。河西道巡按御史黄道周不能制止，武威监军赵仕春出面劝阻，已经抢红了眼的士兵哪里肯罢休。rn 河西七军大略京南三天三夜，抄获两万斛粮食、一万束柴草、五千多斤煤炭、猪羊鸡鸭狗牛禽兽三千多，外加少量布帛银钱财货，掳走民女数百，勋戚财阀纷纷状告顺天府。rn 朝廷遣新饷科郎中严乐抚军，拨付米麦十万斤，河西七军方安。rn 驻扎在此的一千昌平王师有心平乱，但是看着狼狗营那些剽悍武夫，到底没敢吭一声。rn 顺天府斥责李师道作乱，李师道辩解士兵讨饷哗变，请朝廷重新委派总兵。rn 值此国难之际，孙承宗不愿事态扩大化，没有再下令追责。rn 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，昌平总兵尤世威率部从密云开赴德胜门，驻军顺义的大同总兵满桂向德胜门开进，宣府总兵侯世禄移驻东直门，登莱总兵张可大进抵廊坊。rn 河西七军在天安门以南三十里停驻，夜不收斥候大举出动，侦查得知建奴已经陈兵广渠门，统兵大将是努尔哈赤之孙贝勒爱新觉罗杜度，有白旗重步兵一万人，禁军不敢战斗。rn 李师道忧心忡忡，历史上在巨鹿击杀卢象升的人就是这厮。rn 正准备研究一下怎么对付他，判官田季安来报：“大帅，兵部邸报，原宣府总兵黑云龙复职山海关总兵，率九千禁军进驻永定门，黑总兵言京城人心惶惶，请大帅相会！”rn “不去。”rn 考虑到自己刚抢了京南，李师道毫不犹豫地否决了，又道：“是否还有其他消息？”rn “皇太极已率主力进薄德胜门，昨日与满桂之晋师爆发小规模野战，数万禁军坐视大同骑卒战斗，神机营发炮配合，不料连炸四膛，死伤数十人，都督徐光启大怒，斩操守官。”rn “大同军惨败，战死将士六百多人，皆被建奴割下脑袋悬挂示威。”rn 田季安叹了口气，继续说道：“住在京东南的皇族宗室官僚家眷皆被杀光，建奴尤恨官吏，逮着便杀，但于泥腿子秋毫无犯。阿敏残暴，四处烧杀，淫女人，代善不能止，以至京东尸盈草野。对了，皇太极已致书朝廷，称将改国号清，以沈阳为禁都，邀百僚仕清。”rn “伪金三等总兵官李永芳飞书德胜门守将劝降，希图禁军作乱，捉拿圣人事金。贝勒爱新觉罗代善也出面了，请朝廷四品以下投书宰相钱龙锡，大金破城后会遴优选任百僚。”rn “阿济格还说什么蓟辽督师袁崇焕跟他有约，不日将率军反正讨伐大明。”rn “京师舆论汹汹，百官猜忌宰相钱龙锡有事金意，说袁督师是想姑息养奸以重威权，所以才迟迟不来。话说也真是奇怪啊，咱甘肃的都到京师了，袁督师这么近，为何还没到？”rn 这是皇太极的阳谋，就看皇帝现在还信不信钱相和袁督师了。rn 不过李师道也非常奇怪，袁崇焕到底在干嘛？日你妈山西军都到了，这厮连根人毛都没有。辽东二号领导人何可纲如今还在蓟镇，不知道为甚不走了，估计是辽军又在讨饷闹事。rn “京师百姓遭此大劫，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过，河东之师到哪里了？”rn 目前山西诸军只有大同总兵满桂到了，山西巡抚耿如杞和太原总兵张鸿功不见踪影，听说耿如杞出发前，曾向朝廷讨要了一笔肆拾万数额的开拔饷，结果被首相钱龙锡骂了一顿。rn 振武军走在路上闹事，指挥使姜镶不能制，于是乱军扫荡了代州百姓。rn 姜镶没办法，只能看着士兵抢，等大伙儿抢够了，才重新组织队伍入境勤王。rn 等田季安说完这些邸报，李师道不禁哑然。rn 这些问题不难，朝廷拿钱就能解决，但难在没钱啊。rn 之前处理各省兵马欠饷，庞大的堆积赤字已经把国库掏空了。上个月三省总督杨鹤申请一百万银子赈灾，最后朝廷批了拾柒万，度支郎中放话了，再要你干脆把我杀了得了。rn 此次勤王部队规模这么大，户部再不留些钱米打赏安顿客军？rn 唉，难搞。rn “天气这么寒冷，北直隶一连数日暴雪，建奴部署如何？”rn “皆在京畿，都是明牌。”人家根本就不跟你来虚的，站在门外等你出来。rn 李师道冷笑道：“河北道兵马如今在哪里？”rn “除保定宣府二镇举兵赴难，其他的都没动静。大名府知事卢象升血书抗金，招募魏博勇士上万人，约河北诸军汇于永定河。卢象升重输财货，是以魏人效命，全军鼓噪北伐。”rn 田季安翻了一下抄报，以防自己弄错了。rn “卢象升？”rn 这个人给李师道的印象比较深，没想到他一个知府，竟然有如此魄力，不但借高利贷招募了一万多魏人勤王，还能在河北人心惶惶的时候笼络住那些首鼠两端的武夫相约平奴。rn 皇帝若知，当给卢象升记一大功吧？河北十多万兵马，正是茫然的时候，皇太极又在四处派遣使者策反，许以高官厚利。卢象升快刀斩乱麻，本身又是进士出身，有号召力，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朝廷，他拉住一人，河北民心便安稳一分，此功不大，还有什么功劳更大？rn “军部可曾命令河西诸军出战永定门？”李师道拿起小地图，仔细审视京城。rn “孙阁老说了，待山西、河南、山东、浙江、陕西诸省之师抵京，再行反攻建奴。”rn 还等，这些人不来，便不打了？rn 十几万部队，都躲在军营里任凭建奴跳梁，真是奇耻大辱！rn 同样是两个肩膀抬个脑袋，难不成皇太极刀枪不入？rn “气煞我也！”rn 都说孙承宗是大才，李师道看也不过如此，辽东那帮人躲在关里装孙子，就是这老东西带起来的风气，还美曰其名坚壁清野。袁可立在的时候，直接横跨大海进攻旅顺！rn 一个龟缩防守，一个主动出击还能打赢，这区别太大了。rn 朝廷每年往辽东砸几百万巨款，难道就是为了养一群消极防御的武夫？说得好听些这叫战略防守，其实就是怕死。把这笔钱给唐朝那帮藩镇，刘仁恭这些家伙能给你打到莫斯科。rn 难怪万历老儿不想给辽军发工资，也就老子不是皇帝，不然，哼哼。rn “我不打算等了！”rn 李师道一拍帅案，猛然起身扫视诸将道：“煌煌大汉数千万子民，京畿方圆三百里内，朝廷至少有四十多大军，却被一群建州奴才杀到北京城下扬武扬威，这算什么事？”rn “难道诸位翻山越岭来到这里，就是给建奴装孙子的？老子打算干他娘的！努尔哈赤的好孙杜度不是在永定门吗？明天跟他打团！我倒要看看这些狗奴才是不是铜头铁臂！”rn 吴少诚道：“大帅有敢战之心很好，但我军只有一万多将士，不算暂管的七千临洮军，武威老营只有五千人。顺利则已，一旦战败，大帅凭何立足京师？难保不会有小人谋害。”rn 王武俊也道：“非是末将贪生畏死，孤军出战，实在危险，建奴非善类啊。”rn “狼狗营、黑熊营、鹰头营，此则梅抚台操练锐兵，数次野战鞑子并克之，当能与建奴一战！可否邀此三军会战？”李师道对此很心动，如果这三军帮忙，定教杜度晓得凉人厉害。rn 李过皱眉道：“大帅没有好处，狼熊鹰友军焉肯效命？”rn 这个问题非常现实，李师道不是他们的领导，人家没有义务帮你，何况是跟可怕的建奴拼命。rn ‘烦死了！’rn 李师道来回踱步，老狗进京面圣都快四天了，怎么还不回来！rn 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，河西七军三万虎狼之兵根本就发挥不出作用。rn 也许是朝廷突然翻脸算旧账把老狗抓了，现在还没想好派谁来接管河西兵马。rn 当然，有其他情况也说不定。rn “老吴，之前派出的侦骑回来没有？”李师道懒得再想，打算先干一票。rn “侦查广渠门的还没回来。”rn “让郝真诚配合你，夜不收都散出去，也不要太远，以广渠门为限，免得打草惊蛇。”李师道下令道：“建奴再是嚣张，军营左近不可能没有防备，先把杜度的侦骑杀光！”rn 对于双方斥候之间小规模战斗，李师道不怕。rn 武威军的两百夜不收，都是专职侦查三年以上的精锐。rn 谁强谁弱，遭遇战见分晓！rn 郝吴二将离开后，李师道又找来了李过，询问军中粮草储备情况，得知还有两万多斛，顿时放下了心。温饱没问题，这仗才能打。明天再派人出去抢一些，粮食越充足越好。rn 能做的事都做完后，李师道回到营帐继续研习经书。rn 他现在也不慌，建奴部伍当中很多小奴才从军不过两三年，水平未必有多高。不自高自大是对的，但也不能自贱。武威军也打了不少硬仗，杜度想打败自己也没那么容易。rn 再说了，永定门西面还有经验丰富的黑云龙坐镇防卫。rn 真要是跟建奴打起来，这厮不可能不上，只是有一点比较难受，黑云龙现在的兵马是皇帝拨给他的禁军，也不晓得哪部分的。但愿是御马监大宦官王德化带的兵吧，英国公管的那些禁军也有一战之力，别是成国公麾下那帮饭桶就行。真是干啥啥不行，搞女人个个都是专家。rn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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