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从旁握住她的手,孟千姿笑,她不用转头看,也知道是江炼,他的手干燥,也温暖,因着受过伤的关系,掌面有些粗,但她喜欢拿自己滑腻的掌背去蹭他掌心。
江炼轻声说了句:“这么大场面,也是八辈子都见不上一回,人得知足常乐,别得陇望蜀。”
又瞎敲打她,孟千姿没好气,想抽手出来,江炼手上一紧,她抽了几次,都没抽出,于是由得他握着了。
***
山肠接起之后,一干人重又前行。
这路跟之前进来时,又不一样了,好在距离能“门内见门”的晨昏相割时还早,多的是时间摸绕找寻,孟千姿还不止一次看到了感光岩笔的留书,有孟劲松留下的记号,也有史小海画的笨拙简笔画。
兜兜绕绕,约莫是在夜半时分,终于找到了段太婆刻过字的第一道门。
这个时候,体力修复最重要,除留人值守外,其它人一律休息、等待天亮。
山肠内其实没时间可看,但孟千姿总像能听到分秒滴答的流逝声,突然间,她就有很多很多话要跟江炼交代,哪怕是曾经交代过的。
她偎依在江炼身边,喁喁低语。
“要小心一点啊,我总觉得水精里的那些‘它们’,不会这么坐以待毙的。”
江炼笑着安慰她:“咱们不是讨论过吗,它们估计也没什么招了。”
“那不一样,”孟千姿忧心忡忡,“上次,咱们确实进来了,但咱们没放山胆,所谓‘图穷匕首见’,上次没图穷啊,它也犯不着跟你拼命,这次,是见真章了。”
江炼嗯了一声,向她保证:“我会小心,特别小心。”
这保证没用,她之前也没发现,自己居然有那么多担心。
“都说按照比率,水鬼被转化成的怪物,有五六个,到底是五个还是六个呢?我们对付了五个,万一有第六个呢?”
“你如果感觉不对,一定要相信感觉,理智是用来做事的,直觉是拿来救命的,尤其是在危险的地方,一定要相信感觉。做不成就算了,该撤就撤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……”
江炼笑着看她:“千姿,你将来老了,一定是个很唠叨的小老太太,儿子孙子都被你烦得堵耳朵,只有你老伴儿喜欢听你说话。”
居然还怼她,孟千姿没好气,想回怼、想瞪眼,想凶他,但最后,只是低头窝进他怀里,拿手紧揪住江炼的衣角,好像揪住那一小幅布,就能把这人紧紧攥在掌心一样。
她就揪着那衣角,睡着了。
做了个梦,但梦里什么都没有,一片空空茫茫,像大风刮尽,留千万里荒芜,只能拿脚去走、去丈量,一走就是一世,一丈量就是一生。
再后来,她就被惊醒了,醒时,听到不止一个声音在嚷嚷:“门,那个门,出来了。”
***
门出来了,该做事了。
孟千姿赶紧站起身。
她看到,神棍刚往腰上绑挂好喷火器,又去背那个装箱的背包,背包被箱子撑出了四角,不像包了,更像箱子的软壳。
孟千姿忽然想起了什么:“神棍,你最初看到箱子,说觉得压抑、喘不过气来,太沉重了,就是因为预感到它会让你烂了肚腹吗?”
神棍没反应过来:“哈?”
孟千姿没再重复发问,她已经转过身,帮江炼锁缚装备了。
神棍怔了好一会儿。
是啊,最初靠近箱子时,感觉那么不舒服,甚至要远远挪开了坐,是因为这个吗?
好像是,但又好像不是:真的亲眼看到肚腹开始腐烂时,他的心情还挺平静,只慌乱了一下,既不沉重,也不压抑。
说不清楚,有点怪怪的。
***
一切都如计划的那样,江炼和神棍顺利下了九阶。
顺利归顺利,罪可一点也没少受,江炼滚下绳桥,滚落石台上,眼前发虚,脑子发胀:蚩尤方的人大概很喜欢坐跳楼机?从山肠到石台,就不能修个楼梯?
耳畔传来神棍哼哼唧唧的声音,江炼睁开眼,在一片浓重的重影和模糊中去扫视石台上的一切:没变,还是那样,被削凿得近乎破败的冰龙,团成一堆的青铜锁链,还有散落一地的龙骨。
据说,龙性极傲,绝不曝尸荒野,龙骨摊放于地,只一炷香的功夫,遇石没于石,遇土没于土。
幸亏这儿不是荒野,这是山体中央、昆仑腹心,上有顶盖,下有承台,说是营造良好的龙冢也不为过了。
江炼歇过了气,这才撑地坐起,将散落的龙骨拢到一起,边上的神棍也坐起身,先取出箱子,又拆开包裹凤凰翎的气泡膜,凤凰翎不愧是神鸟之羽,原先是被压覆着的,一经拆开,片片翎羽悬浮于半空,很快达成动态的平衡,悠悠流转,环光之外,带淡金色晕环。
他最后拿出来的,是山胆。
江炼还以为山胆一出,水精即告消亡,如在湘西对付洞神那样有大动静,转念一想,那次大动静是因为有白水潇,如果只是洞神,山胆制水精的过程,应该是……转瞬即逝,无声无息的?
他忍不住问了句:“就这样……就行了?”
神棍奇道:“小炼炼,你是不是傻?这儿离着漂移地窟,还远呢——上次洞神感应到山胆,也是因为山胆靠近了。就跟枪似的,得在射程内开枪才行啊。”
怎么靠近啊?江炼往石台上的那个洞口处看了看:“拿绳子绑了送下去,还是扔下去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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